第四十一章
章擎说的虽然说的可怕，但是他本人并不怎么在意。
这些年南明朝大势安定，虽然少有战火，但是边境冲突并不少见，他早些年就是西北边境的一个营长，立了战功，家里又有些人脉才调回去了京城做骑兵卫首。如今重回故地，他反而觉得兴致勃勃，于是便与安儒多聊了几句。
“说起来，皇上怎么派了你这么个女官去边境？”章擎说完又觉得不妥，慌忙补充了句，“卑职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安儒看章擎抓着头，摇头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皇上安排我去，自然有皇上的理由，我哪里能知道为什么。倒是章统领，我记得你原来应该是镇远将军的部下吧？”
安儒坐在十三的身边，浑身裹着厚实的毛毯，看起来好像只露出个脑门一般，章擎骑着马无意中看了一眼，顿时只觉得好笑。
“想不到安御史还知道这个？”
“也就知道这么一点，兴许是章统领忘了，你我都是三年前一起入得职。”
章擎这一听倒真是意外了。
“我与安御史一同入职？那倒是卑职的荣幸。”
章擎并不怎么了解安儒这位女御史，他是京城护卫，大都时候都是京中巡视，对于安儒的了解也都是坊间的传闻，道听途说。
直到看到安儒教训长孙卫，他才是第一次见到她本人，不得不说第一印象里，这位女御史倒是与传闻有所出入。
“哪里哪里，章统领是战功赫赫的将才，我算什么，不过阴差阳错罢了。”
十三懒得看安儒与章擎的互相吹捧，只自顾自的甩着马鞭企图把章擎落在后面。
彼时雪已经停了，只剩下零星的碎渣时不时打在脸上，十三驾车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身边的安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安御史的模样有些不对劲。
“你要不要进马车里？”
安儒听到十三的声音摇了摇头，她现在吹吹凉风，才觉得舒畅一点，一点也不想进去，何况队伍的正前方还有连绵的雪山，光是看着景色心情也舒畅不少。
“可是，你不觉得冷吗？”
安儒又摇摇头，“我觉得还好，这会还觉得凉快一点。”
十三皱着眉，他都觉得冷，安儒怎么会觉得凉快？他把缰绳换到另外一只手上，抬手摸了摸安儒的额头。
果然……
“你生病了！”
冰凉的手掌落在安儒的额头，安儒觉得很舒服，便没有动，她下意识的往十三身边靠了靠，然后缓缓道。
“我知道，你不要声张，等傍晚马车到了怀北城中，请郎中来煎一副药就好了。”
十三听到安儒的话，他拧眉看着身边的女子，抿紧了双唇，队伍中确实没有带军医，现在就是说安御史病了，也没有办法医治，只能抓紧赶路早些进城。
“但是你这样也不好，你还是进马车里，不然会更严重。”
十三说完半晌没有听到回应，转头看一眼才发现安儒不知何时靠在他的身边睡着了，他架着马车，没法把人抱进去，只好帮安儒的衣袍裹紧了些。
“总是这个样子……”
十三低声地念叨了一句，可是安儒并没有听见。
安儒这一觉睡了很久，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梦中的自己躺在一棵桃花树下，手腕上躺着鲜血，她的鼻息间都能闻到桃花的味道。
她能感觉到血液的流淌，自己的生命就顺着那道伤口流逝到泥土中去，安儒轻轻喟叹一声。
‘这样也好。’
安儒不知道自己这样躺在树下过了多久，只觉得突然身体一轻，整个人像没有重量一样飘荡起来，她漂浮起的一瞬间看到树下的自己，还有终于发现自己尸体的太监宫女。
安儒住的不是冷宫，但是她宫中的下人并不多，安儒看着那几个人仓惶呼喊的模样，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愧疚来。
妃子死了，一般服侍的下人也会跟着陪葬的，她在秦毓身边的这些年看到了不少，如今她倒是害了他们。
两个宫女摇晃着她的尸首，哭的撕心裂肺，安儒静静的看着，她就飘在那棵桃花树下，飞不远，走不掉。
然后果然看到一队禁卫把哭喊的宫女太监一一拖走。
她的尸首还是躺在那里。
‘居然没有连她的尸首一起拖走？’
安儒就漂浮在自己尸首的上空，她百无聊赖的等着叶落风吹，等着日落黄昏，可始终也没有等来收尸的人。
却等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自从登基之后，安儒便再没有见过那人穿白衣的模样，想不到死了之后反而看见了。
秦毓手中拎着一个酒壶，缓缓的走近安儒所在的这棵桃花树，此时天色将暗，一切都被染得昏黄，还有树下的那个人。
那个女人。
飘荡的安儒奇怪的看着在十步之外停住的男人，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眼瞎了。
不然她怎么会看到秦毓在流泪。
那个秦毓诶。
当今圣上，天之骄子。
“哐啷——”一声瓶罐落地声。
酒壶从男人的手中滚落，翻到在草丛中，朱红的砂纸掀落，里面的酒洒了一地，陈年的桃花酿，安儒嗅了嗅，这味道很熟悉。
好像是她藏在自己床底下的那坛。
飘在空中的安儒整个人静立着，她能看到树下死去的尸首，也能看到此时此刻透明的自己，却看不懂此时此刻的秦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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