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兰 (1/1)

酒楼早早开门，又碰巧遇上大晴天，买酒的人比昨天多了一倍，二楼的包房也被订满。黄莺昨半夜才回房里睡觉，一大早被老板娘叫了起来，无精打采地在客人间走来走去。

一群人围在桌边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昨夜的凶杀案——那十几个被不明凶器穿透胸口的黑衣人死的如何之惨，神秘兮兮，交头接耳，不时爆发出阵阵惊呼声！

黄莺看了看外面还在排队的人，极不耐烦地走上前，将茶壶重重地震到桌子上。

“各位吃好了吗？吃好了就赶紧走，外面那么多人等着呢！”

“这不是小黄莺吗，别生气嘛，哥几个正在讨论昨夜的凶杀案，要不要来听啊。”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转过身，伸手要去拉黄莺。

黄莺嫌恶地打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没兴趣听，吃完赶紧走！”

“别这么凶吗，你知道昨天死了多少人吗？”男子上前一步，凑近黄莺。

我当然知道！黄莺心里想着，昨日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忘的。自从暮谷回来后，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虽然她以前也是冷冰冰的，可不至于杀人不眨眼，还一下子杀了这么多。

并且，当年，她明明已经死了！那样被砍了十几刀，刀刀致命，怎么可能生还。

一想到昨夜杀人之后又虚弱成那个样子，黄莺心里便更不安了。一把将布搭子扔到眼前人的脸上：“小白，帮我招呼一会儿，我有事得去一趟张府！”说完踩着风般跑出了酒楼。

二楼，醉红花伏在窗台饶有兴趣地看着黄莺的背影。手中拿着一支簪子，上面雕着精致的金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待赶到时，张府的院子上空围绕着一团团黑气，聚集最密处，便是暮谷的新房。黄莺化了鸟身落在墙上，只见新房外围了一群仆人，一个个手里拿着棒棍，领头的是个气势汹汹的中年人，他紧紧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挡在门前的张青。

“青儿，让开，你娶的这个女人是个邪物啊！”头顶的黑气突然叫地更凶了，俯身要冲下来。只是未及屋顶，就被莫名的力量挡了回去。

新房上，正坐着个红衣小鬼，手中磕着一把瓜子，冷冷地看着下面骚动的人群。时不时突然抬头，朝着天上的黑气龇牙咧嘴做个鬼脸，黑气像是怕极了，往后退去，徘徊不敢行。

下面，张青一脸慌张，对着门外的父亲，极力乞求：“暮姑娘神通广大，她能救兄长。请父亲放过她！”

“若她神通广大，还需你救她吗？早知你娶个妖怪进门，我当时就不应该同意这门婚事。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妖怪，什么梅树下一见倾心的女子，通通都是胡扯！”老相爷咬牙切齿，越说越气，拿着棍子就要上前打张青。

布谷手指一挥，老相爷就被撂了起来，狠狠砸在一堆仆人身上。一阵哀嚎声响起，张青瞧瞧身后的门，又看了看躺在地上起不来身的父亲，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扶。

布谷此时开口了：“张公子，我姐姐在里面休息，不能打扰，你要是没什么本事，我帮你把这些人都清理了！”清理两字从她口中说出好似家常便饭一般，惹得院里的人又一阵慌乱。

布谷对着墙根上的黄莺使了个眼色。黄莺会意，趁这空隙，从窗户的缝隙钻了进去。屋中，暮谷躺在床上，无一丝生气，有星星点点的白光从身体里溢出来。黄莺走近探她的鼻息，一点白光落在了指尖，眼前的景物突然散去，将自己扯向了另一个空间。

风雪声从耳边掠过，隐约中有兵器相碰的声音。尸横遍野上，只余下几人负隅顽抗。那钻心的疼痛从里到外，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大雪纷纷中，一只黄鸟艰难扑着翅膀飞来。

飞近时，黄莺才认出那是自己。那日她在风雪中为迷路的援军指路，返回时，已全身冻僵，在成堆的尸骨中，她看到了还未倒下的暮谷。那平时不说几句话，总是目光冷冷的女子，经过了三天的厮杀，满眼血红，身上的刀口触目惊心。当她跌跌撞撞落在她肩上，环绕全身的杀意渐渐褪去，整个人扶着剑跪在了地上。

黄莺惊觉，这是暮谷死前的记忆啊！

身体开始麻木，困意袭来！可她还支撑着，寻找着什么。终于目光停住，望向远处，那是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周围围着数十个人，隔着风雪，她手起刀落，带出一道道血丝。那人看到了暮谷，朝这边叫了一声，可风雪太大，淹没了所有。当冷箭穿透了胸口，才知她喊了什么，她在说躲开。可是太困了，竟无一点痛觉。眼中的景物开始一点点变小，白茫茫的天，飘着鹅毛大雪，远处那人正奔来，借着暮谷的眼睛，黄莺看清了那张脸。

曾经无数次来回徘徊在长安道边，无数次穿过曲折潮湿的乌衣巷，无数次站在烟花柳巷听着歌妓的浅吟低唱，都只为记起那张脸。无论偷喝了多少坛花儿姐的美酒，醉了千次百次，哪怕只有梦中的一闪而过，都只是惘然，那张脸，只会越来越模糊，仿佛记得她浅浅的温柔的笑，却经不起再多看一眼，便如涟漪般散去。

“小兰！”黄莺眼中泪雾弥漫，无力地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那清澈温暖的声音犹在耳边。

“从此，你就是夜飞鹊里的唯一一只黄莺了！”

是啊，从那以后，我便跟着你。我以为岁月绵长，春花灿烂秋月明，谁知落花成泥残月升，你已不在此时此地，我也是随风飘零无处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