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生中,总是身兼数种身份。朴时敏既是天才阴阳生,也是朝鲜全州朴氏一族的嫡传后代,自出生之日起,就已被卷入了宗族斗争中。
这不是他所能自主的事情,留学新明也好,将来回国也罢,都不由他作主。
即便是在新明朝,他也并非自由的。朴时敏的父亲已故,现在执掌朴氏内外事务的是他的叔父。
而在朝廷中,代表朴氏一族的叔父为了对抗其他各派,必然要争取宗主国新明朝这边的信任与更多支持。
所以说,朝鲜朴氏送他过来,新明愿意接收他,这本身就存在着利益互惠关系。处在这当中的朴时敏,无形中便给赋予了“使者”与“人质”的象征。
于朴时敏而言,有家难归其实是很寂寞悲伤的。
可是回去了,就真的好吗?以他的这种情性,能不能得个善终,都很成问题。
而她,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
若萤暗中叹口气,避开了这个令人惆怅的话题,继续调侃那老头子:“有什么事尽快了了,省得走后留遗憾。”
也许明天一觉醒来,诏令就下到了眼前,这是很难说的事情。
杜先生胡子翘起老高:“又不是临终了,听听你这是说的什么!”
“人生不当如此吗?每日视为大限至,未敢轻掷寸光阴。怨天尤人不可取,豁达安排身后事。”
杜先生哼哼道:“我还真没发现,你竟是个有大慧根的。”
若萤还以讥嘲:“我可没打算修禅炼道。天下如此之大,我又岂会因一片树叶而放弃整座森林。”
杜先生的眼皮子就跳了两下:“你呢?有什么需要老头子效劳的,趁早的。”
看到那孩子的莞尔一笑,他就知道,他又给惦记上了。或许更早之前,就已经在等着他的这句话了。
他不由得心神一颤,紧跟着就改了主意:“算了,你那么能干,何须老朽闲吃萝卜淡操心……”
若萤走了两步,顺手折下一枝冬青,凑到鼻前嗅了嗅那一缕清香,漫声吟哦道:“桂折一枝先许我,杨穿三叶尽惊人。转于文墨须留意,贵向烟霄早致身。——先生意下如何?”
杜先生霍地瞪大了双眼,惊声脱口:“你——”
若萤点点头:“对。我。”
杜先生的眼睛眨得有点快:“你真是疯了……你这是要害死一家子哪……”
“赌徒们从来不会如此悲观。况且,你也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坏。终归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从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到那一天,她诸多罪过诸多大逆不道,冲着“亲亲相隐”这条律法,也断然不会牵累至亲太深。
她有何顾虑?上有长姐贴心,下有亲弟奉老。她的存在,若能锦上添花最好,若不能,就当是历劫一场,前世不见、今生无缘、来世不识。
“你倒是说得轻巧!”杜先生直是有些跟不上趟儿的窒息,“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你当是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这么……”
那声“冷血”而对方已然明了。
“不过十缘分一场,不拘一年半载,或者十年八年,想开就完了。你我都是相信缘分的,是吗?”
道理是这么着,没错儿,可是——
“你狠。”
杜先生觉得心口处如堵上了一块大石头。
若萤轻轻拍拍他的肩,如上对下,眼睛却意味深长地看着朴时敏:“一目了然的命运,是案板上的鱼肉、笼舍里的qín_shòu。有些事看不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我所求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你老大可不必耿耿于怀。”
不必?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真到了鬼头刀当头立的那一天,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在折磨谁呢?这是在逼他做准备、做抉择呢。
一边说着希望他“无所遗憾地离开”,一边却扔给他这么大一包袱。
要不说,这孩子,可真不厚道!
“朝秦暮楚的小孩子的话,你以为我会当真?”
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杜先生拍拍屁股起身走了。
他不敢继续面对那孩子,不敢感受对方的那股子磐石坚冷的气息。
放着眼下好好的日子不过,想什么呢?这是作死啊,到底她明白不明白?安排得倒是周密,一人做事一人当,事实当真如此吗?
这几年的相识相处算什么?说过的话、斗过的嘴,算什么?
她以为自己就像是一片云,飘过就飘过?
她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似的,说放弃就放弃,说忘记就忘记?
明明那么地了解人心世情,为什么要逼迫别人做个冷血无情的?
明明不是个无情绝情的人,为什么偏要做出这样孤绝的决定?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她要去挑战?为什么他会相信她一定能做到?为什么他会慌乱?
是已经被折服了吗?只能顺着她的意志而行吗?
以他一把年纪,竟然说服动摇不了一个稚龄小儿吗?
“对了,回头我跟家里说一声,或许会帮你饯个行什么的吧?”在他的一只脚刚要跨进门槛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意向不明的喃喃自语,“不过,也不一定……”
她的娘亲肯不肯来见这个老头子,或许还需要费些挣扎。见与不见,于这个老人来说,都会是一场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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