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没有干惯,干这活当然很苦,”他说,“但干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就是伙食要象样。起初伙食很糟,大伙儿都挺不满意,后来伙食有了改进,干活也就轻松了。”
接下去他讲到,他在外面做了二十八年工,总是把全部工钱都寄回家,开头交给父亲,后来交给哥哥,现在则交给当家的侄儿。他每年挣五六十卢布,自己只花两三个卢布,买点烟草和火柴,找点乐子。
“罪过,有时候累了,也喝一点儿伏特加,”他露出负疚的微笑,补了一句。
他还讲到,男人出门后女人怎样当家,今天回家以前包工头怎样请他们喝了半桶白酒,还讲到他们中间死了一个人,另外有一个生了病,现在由他们送回家去。那个病人就坐在这节车厢的角落里。他还是个孩子,脸色灰白,嘴唇发青。他显然在发疟子,还没有退烧。聂赫留朵夫走到他跟前,但那孩子那么严厉而痛苦地对他瞅了一眼,弄得聂赫留朵夫不敢问什么,只是劝老头儿给他买些奎宁来吃,并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了药名交给他。聂赫留朵夫想给些钱,可是老头儿说不需要,他自己会买的。
“哦,我出过多少次门,这样的老爷还没有见过。他不仅不揍你,还让位子给你坐。可见老爷也是各各不同的,”他最后对塔拉斯说。
“是啊,这可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崭新的世界,”聂赫留朵夫瞧着这些筋骨强壮而又干瘦如柴的四肢、粗糙的土布衣服,以及黧黑、疲劳而亲切的脸庞,心里想,同时觉得他周围这些人,过着真正的劳动生活,他们有严肃的兴趣、欢乐和痛苦,他们才是彻头彻尾的新人。
“瞧,他们才是真正的上等人,”聂赫留朵夫想起了柯察金公爵说过的这句话,同时想起了柯察金之流的那个游手好闲,穷奢极侈的世界以及他们猥琐无聊的兴趣。
他好象一个旅行家,发现了一个陌生而美丽的新世界,为此感到兴高采烈。
第三部
一
包括玛丝洛娃在内的那批犯人,走了将近五千俄里路。在到彼尔姆1以前,玛丝洛娃一直同刑事犯一起坐火车,乘轮船。到了彼尔姆,聂赫留朵夫才算向有关方面疏通好,把玛丝洛娃调到政治犯队伍中。这个主意是同行的薇拉给他出的。
1西伯利亚西部城市。
在到达彼尔姆以前,玛丝洛娃在ròu_tǐ上和精神上都感到十分痛苦。ròu_tǐ上痛苦,是由于拥挤、肮脏以及虱子等小虫的骚扰。精神上痛苦,是由于跟虫子一样讨厌的男人——虽然每到一站都换一批,但都同样死乞白赖,纠缠不清,使人不得安宁。在女犯人同男犯人、男看守、男押解人员之间yin乱成风,因此一个女犯人,尤其是年轻的,要是不愿牺牲自己做女人的贞洁,就得时刻小心戒备。经常处于这种恐惧和挣扎中,那是很痛苦的。玛丝洛娃由于相貌迷人和尽人皆知的身世,特别容易受到这一类袭击。现在她对纠缠她的男人一律严加抗拒,这样使他们觉得受了侮辱,他们就会恼羞成怒。这种状况在她同费多霞和塔拉斯接近后有所改善。塔拉斯知道妻子受到男人的进攻后,就自愿加入犯人队伍来保护她,因此从下城起他就以犯人身分同他们一起赶路。
玛丝洛娃调到政治犯队伍后,她的处境各方面都有所改善。且不说政治犯的膳宿比较好,受到的待遇不那么粗暴,玛丝洛娃自从加入政治犯队伍后,不再受男人迫害,日子过得比较太平,没有人再提起她现在极想忘却的往事。不过,这次调动的最大好处是她认识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对她起了极好的影响,决定了她的前途。
玛丝洛娃获准在旅途中跟政治犯同住,但她身体健康,赶路还得跟刑事犯一起。她从托木斯克1起就一直这样步行。跟她一起步行的还有两名政治犯:一名是谢基尼娜,也就是聂赫留朵夫到狱里探望薇拉时,惊奇地看到的那个生有羔羊般眼睛的美丽姑娘;另一名是流放到雅库茨克省2的名叫西蒙松的男犯,他肤色浅黑,头发蓬松,眼睛在前额下凹得很深,聂赫留朵夫那次探监也见到过他。谢基尼娜所以步行,因为把座位让给一个怀孕的女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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