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在饭桌上到底把婚事提出来了。她哪里能想得到,自己的身子是这样地不争气呢,就一下,春淦就来了那么一下,肚子就怀上了。红粉把春淦的祖宗八代都骂了出来,暗地里发下了毒誓,——等将来成了亲,看我不憋死你!你休想再碰我,看我憋死你这个狗日的!但骂归骂,发誓归发誓,肚子里的“东西”可是任何誓言都解决不了的。红粉急了,逼着春淦提早娶人。红粉算过一笔账的,十月份春淦把自己娶回去,将来生下孩子,好歹还能说是早产,能混过去的。拖到年底,那可就丢人现眼了。红粉偷偷摸摸找到了春淦,春淦却拉着一张脸,说钱还没准备好呢,心里头早就乐成了一朵向日葵。春淦什么都不再说。红粉只能给春淦跪下了。好在春淦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把红粉从地上搀了起来,说:“那就十月吧。”
沈翠珍的手上端着饭碗,正喝着稀饭。红粉的意思她听清楚了,日子好不容易太平下来,却又节外生枝了。沈翠珍没有立即作答,却拿眼睛瞟了一下王存粮。王存粮的嘴里嚼着老咸菜,装着没听见,什么也没有说。其实在思索。从情理上说,家境不好的庄稼人是不会在十月里做亲的,再有两个月就是年底,利用年货办喜酒,历来都是这样。放在十月,等于重复了一遍,不划算了。还有一点,虽说红粉的衣服、棉被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可箱子和马桶毕竟都还没有买,这些陪嫁总归不能少。眼下生产队还没有分红,到哪里去弄这笔钱去?综合起来看,还是再等一等的好。王存粮想把这些道理跟女儿讲一遍,只是不知道怎样讲才好。桌子上的沉默令人尴尬了。吧唧声越来越响了。有谁能知道红粉的心思呢。她急呀。沈翠珍一直没有说话,这样的时候她是不好多嘴的。只好伸出一条腿,在桌子底下找王存粮的脚后跟,轻轻地踢了他一脚。意思很明确了,这件事你得表个态。王存粮伸长了脖子,为难的样子,咽了一口,抬起了头来,刚刚想对小油灯对面的红粉说些什么,没想到红粉的两只眼睛却盯住了她的继母。红粉冷不丁地说:“你踢我爸干什么?”沈翠珍遭到了当头一棒,讪讪地说:“没有啊,我哪里踢你爸爸了?”红粉“咚”地一下,搁下饭碗,“啪”的一声,又搁下筷子,说:“一开口就是屁。十个屁九个谎。”
这句话重了。其实红粉这些日子和沈翠珍相处得还是不错的,好些日子没有拌嘴了。可红粉现在已经是口不择言,当然要挑有分量的话说。沈翠珍瞥了一眼存粮,也放下筷子,放下碗,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红粉,你知道你嘴里头喷的是什么?”红粉说:“我吃的是王家的,喝的是王家的,你说我喷的是什么?”红粉的这句话不像样了,噎人,沈翠珍堵在那里,一句话都接不上来,眼眶子一下子就红了。王存粮听不下去了,抬起胳膊,连同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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