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淦、红粉、王存粮、沈翠珍一起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四个人在天井里站住了,等待端方捏锁。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利用这样的瞬间,王存粮悄悄地往女儿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是两毛钱。全是钢镚子,一分钱一个,正好二十个。这个是用得上的。等新娘子上了岸,在回家的路上走一路丢一路,就好像新娘子的身上全是钱,吉祥了。其实是个意思,图一个富贵。红粉接过钱,二十个钢镚子已经被王存粮的大手焐得发热了,红粉“哇”地一声,顺着哭声叫了一声“爸爸”。王存粮到底憋不住,一脸的老泪,在脸上四处纵横。王存粮挥了挥手,让他们上路。春淦怕再生出什么意外,拉起红粉的胳膊就走。
端方突然说话了。端方说:“等一等。”走上来了。他拉过自己的母亲,把母亲一直拉到红粉的跟前。意思很明确了,当着这么多的人,红粉刚刚和“爸爸”招呼过了,还没有喊“妈妈”呢。红粉在抽泣,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可脑子并不糊涂,不喊。她怎么可能喊这个女人妈妈?端方轻声说:“姐,都嫁人了,你就喊一声吧。”红粉低下了头。端方说:“姐,喊一声吧。”红粉就是不喊。沈翠珍就站在身边,被这么多的人看着,尴尬了,有些无地自容。沈翠珍连忙打了一个圆场,笑着说:“算了,赶路要紧,赶路吧。”端方回过头,大声说:“不关你的事!”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端方虽然在大声呵斥,心里头向着的毕竟还是自己的妈妈。端方的脸色慢慢地变了。他看了一眼佩全、大路、国乐和红旗,大路和国乐立即占领了天井的大门,把持住了。红粉万万没有料到这样的阵势,这个吃软不吃硬的姑娘犟了,坚决不喊了,反过来拉起春淦的手,拉过来就要往外冲。红旗愣头愣脑的,伸出胳膊,拦住了。红粉不哭了,扯开了嗓子,说:“红旗你干什么?”红旗学出端方的口气,慢悠悠地说:“姐,我听端方的。”端方的一干小兄弟当即散开了,分别站在四个篙子手的后面,一个人的后面两个。只要他们不老实,立即能被拿下的。天井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严峻了。可以说一触即发。
春淦一时没有了主张。好在春淦乖巧,他来到端方的面前,脸上全是献媚的笑容,连背脊都弓起来了。他掏出香烟,递给端方一根。端方用胳膊掸开了。春淦只能来到沈翠珍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说:“妈!”回头看了一眼端方,等于没喊。端方把他推开了,说:“春淦,你站一边去。”红粉站在门口,咬住了下嘴唇。要是依着她的性子,她今天就是不嫁人也不会向端方妥协的。她凭什么要喊沈翠珍“妈妈”?她姓沈的不是她的妈妈,从来不是,永远也不是。可一想到自己的肚子,红粉的气焰下去了,不能犟了。红粉是知道的,她犟不过端方。可红粉太难了,喊不出口。红粉憋了半天,还是做出了让步,悄悄喊了一声:“妈。”沈翠珍的脸早已是羞得通红。这一声“妈”太让她丢脸面了,比不喊她还让她丢脸面。又不是出于红粉的真心,是抢过来的。沈翠珍侧过脸去,就想早一点结束。
端方说:“我没听见。”
端方的意思很明显了,他要让大伙儿都听见。红粉恼羞成怒,豁出去了。她闭着眼睛大叫了一声:“妈!”这一声反而把沈翠珍弄得不知所措,手都不晓得放在哪里,就想从地面上钻下去。端方说:“妈,答一声。”沈翠珍答应过了。这一声答应得有点二百五了,惭愧得就想死。端方转过身,把箱子上的铜锁捏上了。佩全和红旗在大门的中间让开了一道缝,春淦带着红粉这才走了出去。刚刚出门,墙外就传来了红粉失声的嚎啕。王存粮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刮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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