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聘礼 (1/2)

天和元年秋八月庚戍，靖北皇宫。

旭日当顶，澄黄的光掠过金砖玉瓦，晃的石阶两侧立着的内侍直眯眼，只是亮，没有暖意。

拂尘轻掸着搭回臂弯，余光瞄到御路上的队伍，侍者正身起了番范儿，高声相迎。

“宣夏川使者觐见——”

“宣夏川使者觐见——”

通传声忽远及近，此起彼伏地应接，一个高壮人影大步流星地迈进殿，银革马靴，络腮胡傍至耳侧，一身戎貂胡裘，将周遭染带过少许秋露的寒凉。

金銮殿高坐主位的，便是靖北先皇七子，新帝陆崇烨，登基二年，即改年号天和，寓意天佑祥和。

“见过靖北陛下。”

粗犷的声线一出，倒是未与他的形貌起了违和。

这人屈身行过半礼后便撩了衣袍起身，直视主座上方，对周围投来的视线佯若未察。

凤椅上原本静默肃坐的女子华冠微晃，簪缨因着她的小动作零星缠绕，发出窸窣的碰撞声。

她喉处滚动，努力压下胸腔的起伏，护甲重新拢了拢座位的把手，渐白的唇色沁压过红脂几分。

靖北祖制，使臣进访，需帝后同出席而见，以显国礼，此次同陆崇烨并座于高台的便是燕皇后，系镇北侯府嫡出三女，单名一个“若”，小字阿姝。

世人皆知燕皇后姿容倾世，可今日的她却有些病态的羸弱，将那仙娥之貌落了几分颜色。

“齐达赤将军。”

陆崇烨眸底沉了沉，狭长眉骨下摄的墨眸暗芒叵测，他收回脸上的笑意，还有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免礼平身”。

齐达赤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转身对随从挥了挥手。

几十台金檀木箱齐刷刷地应声而开，珠金玉石将里面填得满当，一时间金芒四溢，宝气盈灌在整个殿内。

半晌未有回应，大殿上落针可闻。

外头起了阵风，呼啸地盘旋着，它似乎知道这片压抑缄默的地界不是个好归所，在空中打了个转便刮远了。

西风萧冷，落叶扑簌簌地或零落或铺散下，扬尘砂砾披携着抖落向朱门紧闭的府邸，发出“嗒嗒”的碰击声。气团流窜门的缝隙里外，时不时还带着门身晃动起狮子头门环。

镇北侯府内，一个扎着双环髻的丫头随着秋千愈加缓慢的摆幅悠荡着，两个脚丫有意没意地蹬一下，就在眼帘沉的要合上时耳朵动了动，蓦地来了精神，一个跟头翻下往门口奔去。

虽尚幼年，端得却是一派灵气，明瞳皓齿，正是镇北侯府的小郡主，燕晴霏。

燕晴霏快地像一溜烟儿，把刚从屋子中出来的奶娘吴妈差点骇了个踉跄。

“我的五小姐哟，您今儿都折腾三回啦，听话，回房先好好睡一觉，醒了就能见到娘娘啦。”吴妈怜惜地走上前，牵回门口呆呆站着的燕晴霏，轻拍她的背安抚道。

燕晴霏落寞地看了眼又消停下来的门口，只得踢了一脚刚刚还四处乱飞的的小石子出气。

她一双大眼睛水雾朦朦，硬是将嘴紧抿成一条直线，卡巴着将眼泪缩了回去，顺着奶娘走了，走出几步还回头叹了口气，颇有些少年老成。

不过是个胡蛮使臣，应该耽搁不了太长时间吧，三姐向来说话算数的。

回房后的燕晴霏感觉心里有些空，脑袋贴在门口听，觉着奶娘的脚步声渐远了，便立马起身去翻窗，悄摸着溜到另一个房间，也不睡觉，就拄着下巴盯着一处发呆，黑葡萄似的眼珠一转不转。父兄这次出征，也有些太久了。

外面的风又开始作妖，直寻着空隙钻进来将案台上一物打翻在地，燕晴霏的思绪被打断，看过去的时候顿然念头全无，心猛地揪了下。

她忙过去蹲下收拾，手捧着玉石的碎片讷讷出神。这可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紫端砚，该死的邪风，燕晴霏方才寻得的少些慰藉也被冲垮，一滴泪砸在了端砚上。

“齐达赤，你放肆。”金銮殿内，凤位上的燕皇后黛眉横立，沉声威喝道，声音因刻意压着怒意而有些喑哑低沉。

她眼底一片厉色，星眸波光泛凛，凌然扫向下面全然一副挑衅兴致的齐达赤。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我夏川可是诚心下聘求娶，纵使光煜郡主是您的亲妹妹，也不应因私乏公啊。”齐达赤尾音拖长，饶有兴味地投去以较量的目光。

“使臣大人莫要混淆视听。”已是两鬓斑白的两朝元老谈济丞相冷哼了声甩过袖袍，当即上前奏禀道。

“皇上，北夏两国乃是宿敌，夏川贸然求和恐有蹊跷，且光煜郡主年未满十岁，夏川王帝却已过不惑之年，镇北侯数代举家效于朝廷，忠烈满门，年初沙窑渡之战更是折损一子一女。而今殷夫人已故，镇北侯父子征战于外未归，若此时再将小郡主献出，怕是会顺了敌国意，寒了忠臣的心啊。”

“谈丞相言重了，此次使者是求光煜郡主入夏川，并非去战场赴死，自古和亲年龄差距多为无伤大雅之谈，郡主和亲，可换两国一时和平，免百姓于水火，也能解了边陲燕沛父子之围，不是吗？”

御史冯仲巍躬身上前，然而他并未敢抬头，只是佝偻地握着芴板在前面推挡着。

他感觉有一道视线满是杀意地落在身上，像是要把他刺穿。

待那道视线消失后，他终是舒出一口气，直了直发酸的脖子。

皇后定定地看向身侧迟迟不语将一切交给群臣博弈的皇帝，似是和下面的众臣一样，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