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交代 (1/2)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到云姨娘低低的饮泣声。外间的宋先生忽道：“林姑娘，你出来吧。”黛玉慢慢地走出来，抬头看向宋先生。“你刚才已经听到了吧？”宋先生道：“你爹爹，他，恐怕时日不多了。”顿了一下，“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刚才那会，黛玉已想到胆敢对朝廷二品官员下手的人，而且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必定来头不小，这里头的事情估计也不是宋先生能轻易断言的。问了，也不一定得到真实的答案。便俯身行礼道：“先生，我想问问，爹爹这样，如何跟外面的人说比较妥当？”宋先生看着黛玉，似乎有些惊讶，旋即将其扶起，道：“除了今晚这几个人，不能再让人知道令尊受伤的事。而且，林姑娘，这后面的事，也要准备了。”说罢，看过来的神色有些不忍。黛玉心中绞痛，强行止住泪意，道：“我明白了。明天我就说爹爹半夜回来，偶感了风寒，大夫说要静养，不许人打扰。再过得几日，就说怕是有些不好，命人把东西预备下去。至于云姨娘和孙妈妈，我一定会叮嘱他们的。爹爹身边的人，就有劳宋先生了。”宋先生颔首：“若是有什么为难处，尽管来和老夫说。”黛玉忙行礼谢过。

天亮后，林如海已经喝了一碗药下去，仍旧在昏睡中。黛玉留了云姨娘在旁边照顾，又嘱咐了一番，自己带着孙妈妈出来。院门口有青松和苍柏守着，小厮们送东西只能到送到这儿。客院的那几个人，林总管已经使人盯着，行动处必有人跟随。黛玉仍旧如平常一样，往松涛阁处理家务，府里一片风平浪静。下午过来外院，和云姨娘一起守着。将近晚膳的时候，林如海终于醒了过来，精神似乎不错。云姨娘含着泪欢喜道：“老爷，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可想吃点什么？”林如海看着云姨娘，笑道：“哭什么呢，我就是多睡了会。醒来就想吃你做的茯苓糕，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吃这个。”云姨娘忙抹了眼泪，道：“我这就去做，老爷你等着，马上就好。”一阵风地出门去了。林如海又道：“孙妈妈，你去和宋先生说一声，就说我想见见他。”待孙妈妈走了，林如海伸手抚向跪在脚踏上眼泪簌簌往下掉的黛玉：“玉儿，你怎么哭成小花猫了。”黛玉听了，喉咙仿佛哽着一大块棉花，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林如海笑道：“玉儿，别哭了，好好听爹爹说话。”说完，咳了起来，黛玉忙递上帕子，林如海接了，好半天才缓下来，道：“玉儿，爹爹食言了，怕是去不了京城，就是放心不下你。这床档边有个暗格，你按下那个雕刻的寿星翁拐杖。”黛玉顺着摸过去，咕咚一声响，纹丝合缝的木板上有了一丝狭缝，轻轻抽出来，原来是个暗屉，里面有两个紫檀木匣子。黛玉抱了出来，放在父亲手边。林如海指着其中一个道：“你管着家，大抵也知道些咱们家有哪些田庄铺子。扬州的宅子暂且不算，咱们家祖籍姑苏，在那里有一座四进的大宅，两百亩的良田；京城里还有一座三进的宅院；金陵那边除了两个一百亩的大庄子，城里还有三个铺子，经营着笔墨字画。只是这几间铺子从未有收益上来，你还曾问我为何不关了它们，或另作别的打算。这几个地方是借着我的名办下的，实是收集江南一带的情报。我去后，定会有人来接手。到时候你将这些铺子的房契交给宋先生，对外就说是卖了。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且不算你母亲的陪嫁。以前袭着爵位的时候，咱家也攒下不少的古玩珍品，合计起来不下白银五十万两。幸好几年前我已经使人悄悄地送到京城的宅院里收了起来，又在京郊买了一个小庄子和几十亩良田，已经定了金陵老崔头的儿子去打理。”叹了一口气，道：“你没有及笄，既没有嫡亲的叔伯可以依靠，又没有兄弟姐妹扶持，只有你外祖家。可这几年，你看过邸报，想必也知道如今你外祖家只是靠着祖荫维持。爹爹打听到他们现在愈发地骄奢淫逸，内里早已经空了。你这样投奔了过去，只怕财帛动人心，反而害了你。”黛玉轻声道：“爹爹，我明白，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玉儿能明白这个道理，爹爹很欣慰。”林如海笑道：“所以，除了京城的宅院和田地，爹爹打算将这明面上的东西都捐到林家宗族，供族里孩子们读书，抚恤孤老幼弱。这样你既不招世人的眼，也算做了件善事。若是以后有求到他们的地方，也希望能援助一二。至于你母亲的陪嫁，你也管了几年，我就不多说了。另一个匣子，是咱们家所有人的身契。若是想走的，你就发了身契让他们自寻门路去；若是不想走的，除了林总管和他身边的几个，外加青松苍柏，内院贴身服侍的，其余的你觉着合意的就留下，剩下的就散了吧。”歇了一会，又道：“爹爹没想到自己会走得这么快，原想着为你好好寻门亲事，亲手把你嫁出去，如今看不到了。”不禁落下泪来：“爹爹一生只得你这一个骨血，千万要好自珍重啊。”黛玉哽咽道：“爹爹放心，女儿一定好好活着。”

外间传来脚步声，孙妈妈道：“老爷，宋先生来了。”林如海忙道：“快请进来。”宋先生快步进来，道：“如海，你可好些了？”林如海苦笑一声：“不行了。”宋先生听了，眼睛微红。林如海道：“等我去了，小女的外祖家必会接她进京去。若有那急难时，万望先生能照拂一二。”宋先生郑重道：“如海放心，定不负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