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隐忧 (1/2)

宝玉翻过身来，却是不说话，袭人便接着道：“你们自小就住在一块，吵架斗嘴是常有的事，这回却是闹得很了。你不看别的，就看这些年史姑娘给做的坠子璎珞，也该主动过去看看，说会子话，俩人不就好了？”宝玉想着前些日子自己赌气常往宝钗那里去，日子久了，便觉出宝姐姐的好来，沉稳端庄，温言和气。即使自己一不小心口上冒失了，也不会和自己计较，顶多好声好气地说上几句。

不成想宝钗见宝玉和自己渐渐亲近起来，为了将来考虑，便拿了些仕途经济的话来劝他，一下子触到宝玉的逆鳞。宝玉往薛姨妈的院子里去得少了，和宝钗也生分起来。袭人见了，觉得机会来了，今日便拿了话来劝宝玉和湘云和好。现在见他怔怔地不说话，想是一时半会地转不过弯来，但没有出言反驳，必是心中有了几分意动，便笑了笑，起身出去，只待他自己明白。

宝玉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半天，一会想着湘云素日的好，一会又想着林妹妹为何对自己这般，终觉得有些烦躁，起身去了外间，想要喝口茶，却是没有一个人。刚唤了一声，就见一个丫鬟掀了帘子进来道：“二爷可是要喝茶？”

宝玉定睛看去，却是晴雯。往日还不觉得，今日因想着黛玉，便觉得俩人有几分相似，都是蹙烟眉，含情目，娇柔妩媚，不由细细打量。因袭人和湘云走得近，又和宝玉有了那种事，便拔了宝玉屋子里的头筹，众多丫鬟都听她的多。且因着宝玉，袭人又有了一份心思：晴雯生得比她好，又是一道被贾母派过来伺候宝玉的，若是将来被晴雯夺了姨娘之位，自己又算什么回事。平日里便多有避忌，拢着麝月秋纹等人，竟是将晴雯排在了后边。而晴雯是个聪明的，生性高傲，瞧不上袭人那般做派，就很少在宝玉跟前走动，安分做自己的事情，无事时也是坐了角落里绣花。今天是听见宝玉唤人，又见屋里没人，便走了出来，倒了茶给他。宝玉接了茶，也不着急喝，笑道：“姐姐刚才在做什么？怎么不在这屋里待着？”

平日里俩人鲜少说几句话，今日见他问起，晴雯只得道：“屋子里没人，我待在这做什么？没得让有些人心里发慌，回头又该生些事出来，没意思的很。”宝玉听她这话大有文章，正待细问，却见袭人进来了，笑道：“二爷怎么出来了？”又对晴雯道：“才刚我见麝月寻你，到处找你不见，想是有什么急事。”晴雯听了，心中冷笑，转身出去。宝玉瞧着她远去，想其长得和黛玉相似，却是另一种性子，不由起了几分兴致，从此多多留意起她来，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贾母从宫里回来，将邢王两位夫人叫了过去，把众人在大观园中的住处道明了，就是那日贾母的安排。王夫人心中不岔，但当日她既是借着娘娘想阻了贾母的安排，今日贾母却是才从娘娘那里回来，反驳不得。当下气闷地应了，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宝钗她们三个散了，她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踱到王夫人的屋里，和房里的丫鬟们说话。王夫人匆匆从外头进来，脸上隐有怒色，丫鬟们立即噤声，各自散去。宝钗见屋里无有他人，正是与王夫人拉近感情的时候，便陪坐一旁。

过了半晌，宝钗方道：“姨妈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不舒服？”王夫人坐了炕上，将手中的佛珠扔到炕桌上，道：“我是心里不痛快。”宝钗忙道：“姨妈能否说出来？我虽说不能开解，却是可以陪着听听，姨妈心头也能松快些。”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儿，还是你知道体恤人。”又道：“还不是为着园子的事。我看中了蘅芜苑，想那地方宽敞，又多种藤萝异草。你是那不爱花粉胭脂的人，给了你正好。没想到老太太硬是要将这地方腾出来给林丫头和探丫头。探丫头是庶出，林丫头又不常在府里住的，给了她们岂不是糟蹋了。缀锦楼比起潇湘馆来，却是离宝玉住的地方太远了些。”宝钗笑道：“原来姨妈是为这事生气，却是不值当。随住了哪处，都是一样，不见得住得近了就亲密些，离得远了就生分了。”王夫人听了，道：“难为你想得开。”

想起那日宝钗朝自己微微摇头，王夫人又道：“那日我欲和老太太再商量商量，你为何拦着？”宝钗笑道：“当时老太太已是有些动气。姨妈若是再说下去，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个什么好歹，姨妈就落得不是了。”王夫人想了想，道：“还是你想的周全。”宝钗又宽慰了几句，方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里间，薛姨妈盘腿坐了炕上，在烛下缝补着东西。宝钗道：“娘怎么做这个，仔细伤了眼睛。院子里有的是下人，交给她们也是一样的。”薛姨妈道：“这是给你哥哥送去的，别人做的我不放心。年前他就让人送了口信回来，说西北苦寒，带去的斗篷大毛衣服却是不够用的。我赶紧让人新做了些送了过去。今儿收拾箱笼，又拣了几件，也是他从前惯常穿的。这边虽说已经入春，那边却不知如何，多送几件也有个替换。只是有几处脱线了，我缝缝便好了。”宝钗便道：“那让我来吧。娘的年纪大了，看针脚不是很方便。”薛姨妈笑道：“没事，我还看得见。”推开宝钗的手，道：“这些时候你跟着你姨妈管家，很是辛苦，就不要再操心这些事了。”又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宝钗道：“我在姨妈那里坐了会，所以回来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