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民心 (1/1)

四月天，会宁仍是冰雪封城，寒风凛凛。而金国对南宋的军事行动，亦如迟迟不来的春风，一再遭到重创。金军入川战略计划再次失败，不得不退回凤翔府。

已是后半夜，书房里的灯还亮着。自从金国战事受阻，完颜宗翰每晚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阅读各种兵书。

“吱呀……”

我轻轻推开门，完颜宗翰从案前抬头，蹙眉道：“怎么起来了，夜里这样冷。”

我将风灯搁在案上，说道：“原来你晓得已经夜深了啊。”

完颜宗翰苦笑一声，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瞥一眼他手中的书，心下暗道:完颜宗翰如今虽然远离战场，但目光依旧牢牢关注着金宋战事。也是，金国的江山，有一大半都是他打下来的，他自然要比旁人更为担忧。我不曾亲眼见过他沙场英姿，但这么多年，也曾听闻不少。世人称赞他骑术精湛，挥剑如轮，入阵如风，一马当先，旌旗所指，战无不胜。武艺高强的同时，更是个军事指挥天才。他麾下的骑兵、步兵，纪律严明，各尽其能，只许向前，左顾右盼者斩。所率铁骑，无坚不摧，战无不克。又知人善任，对将士们呵护有加，和众位将军关系亲密无间，可谓是善于交际、游刃有余。

然而，时势造英雄，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的丰功伟绩，却是由数万亡魂铸造而成。身为英雄的同时，他亦背负了最沉重的罪孽。

“唉……”

他叹气，我若有所思，问道：“是不是觉得，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完颜宗翰不置可否，淡淡道：“我现在，开始动摇了。”他闭上眼，继续道：“兀术说，江南卑湿，将士们多得怪病，不愿再征战江南。”

我低眉不语，他合上书，问我：“歌儿，你还记得自己是哪里人氏吗？”

我摇头道：“我懂事起，就已经在宫里了。”

完颜宗翰怜惜地说：“当初强行带走你，我并未考虑那么多。而今思来，我确实犯下诸多大错，洗也洗不清了。”

我双眸一亮，说道：“天下大势，业已成定局。义父与其自责，不如彻底放下战事，早日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完颜宗翰双眉紧锁，“倘若彻底放下，赵构不会反攻吗？”

听上去，完颜宗翰大抵是有了议和的心思。

我想了想道：“赵构的性情，妇孺皆知。他贪图享乐，毫无帝王雄心，当初狼狈地逃到临安，便迫不及待地满城搜抢美人。这样的君主，巴不得战乱能早点停，好让他能舒舒服服地享受挥霍。”

我停一停，迟疑几下，又道：“所谓天下，不过是一家之天下，不论君主是汉人或女真。北方起义军不断，最根本因素，并非是百姓不服你们女真统治，而是因你们当中个别大贵族嫉妒仇视汉人，想方设法地蹂躏汉人。女真和宋打了这么多年，黎民百姓饱受战争之苦，苦不堪言。小民小户所在意者，并不是龙椅由谁做，而是今天能否吃饱、明天是否还活着。”

完颜宗翰惊奇地望着我，说道：“这番言论，虽有违伦常，但句句实话。”

我见他认同，微微笑道：“其实道理很简单，歌儿在金国多年，所见所闻心中有数。开明女真贵族所辖地区，汉民生产搞得好，日子过得好，秩序井然，人人耕其田，安居乐业。而推行暴政的府县，百里之地荒无人烟，惨淡萧条，且响马频出，官府耗尽财力物力，最终破产。”

完颜宗翰蹙眉道：“暴政？”

我起身，一一尽数，“强制汉民移风易服，圈占汉民的土地房屋，或是限制汉民参加科举……”

完颜宗翰沉默了，我帮他将书籍整理好，状若无意地说：“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不过在民心二字。”

没过多久，完颜宗翰召集重臣，开始试着商谈与南宋议和。兀术所率大军，亦分批撤回云中和燕京，两方战事呈缓和之势。

五月将至，天气渐渐真正暖和起来。再过几日，城中将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婚宴，新郎乃金国当朝太子完颜合剌。而新娘，便是那位心高气傲的美人裴满凤翎。我本欲不去，但合剌曾差人来通知，如此只能忍一忍，前去走一趟。

我坐在榻上，望着花涟绣花，问道：“义父明日回得来吗？”她抬头道：“应是赶不回来。”

半月前，传来高庆裔病重的消息，完颜宗翰便亲自动身去云中探望他，至今仍然未归。

忽然心念一转，我扭头问道：“大夫人明儿去赴宴吗？”

花涟一愣，摇头道：“应是不会，大夫人身子长年不济，很少出门走动。”我“唔”一声，难怪这些年一直不曾见过完颜宗翰的正室夫人。

金太宗与皇后唐括氏亲临太子府，为这对未来的皇帝与皇后主婚。因此，太子府外围守卫森严，几条邻近的街道亦纷纷戒严，以备不测。经过两次检查，马车终于抵达太子府，还未下去，只见帏帘一挑，乌林?香笑道：“果然是姐姐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