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风词笔断章 携手处 (1/1)

阴阳怪气的语调引得众人的不满，辛合见他无半点儿尊敬漠潇的意思，忍不住出言相讥，“李公公这话可说得不对了，娘娘护着绿映，是因为珍惜她，绿映可不是公公口中的脏东西！

我看你就是再替主子卖命五十年，也换不到一滴泪罢，更何况公公现在年事已高，活不活得过五年还是未可知，所以你又何必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话语间她状似无意地扫过李公公身后的轲姜，她知道秀姬并非看上去那样是何良善之辈。

与辛合的目光接触中，轲姜的心下微诧，难道她看出了什么端倪？见场上众人都站在漠潇的立场，忿然从心底升起。目光环视四下，知道时机已到，她终于站出来，“臣妾深知王后娘娘护奴心切，也不愿这样离开她，可是国有国法、宫有宫规，现在人已经死了，便是秽物，留不得！否则触了王上的霉头，那就不尽人意了。

依我看，还是先将这宫女的尸首送出宫去再作打算，不过若是娘娘以为不妥，那么就由臣妾自费给她一个厚葬，不知娘娘以为如何？”

一番话下来，皆突出了她的明事达理，不过只要是稍微动了脑子的都能明白她的弦外之音，那就是如果你不再识趣地将尸首送出，那便是摆明了对王上不敬！

“国法，宫规？呵呵。”

漠潇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她直直立起身，脸上的愁容已然换成了另一种凌厉。她步步逼近一脸深明大义的轲姜，言之凿凿，“你说的宫规，便是视人命如草芥？你口中的宫规便是任意看待别人的生死？

若真有宫规，那么便不会让这一桩命案尽是仓促下葬就草草了事。若真有宫规，那本宫的孩子并不会转眼过继到你的名下！

你字字珠玑，步步为营，先是与我假意金兰，而后又在暗中设计我的骨肉。轲姜，世人皆被你的大义良善所欺骗，可我不会！因为我与你打过交道，我比谁都清楚你是如何口蜜腹剑、也比谁都清楚你对贺谚——”

“够了！”

一声怒吼打断了漠潇即将出口的话，在场众人都被这声音惊住。但见贺谚从人群后走出，满面怒容。轲姜原本的担忧消失，眼底浮现出淡淡笑意，侧眼看着漠潇复杂的神情，姿态复高傲了起来。

措手不及的众人纷纷跪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唯独漠潇孤零零地站在中央，直直对上他的眼，她看见他眼中滔天的怒意，那是她从未在那深邃中见过的，陌生又让人心惊。

她记得以前那汪琥珀永远写满温柔与深情，不过从那天之后，自己便再没见过了，或许以后也不会再见到。想到这里，她有些自嘲。现在，他要说什么？当着众多宫人，甚至是在轲姜的面前羞辱她？他会吗？

贺谚看清了她眼中的脆弱和自嘲，那些情绪令他想要紧紧抱住她，护她心安。但是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否则这些天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强自压下心中的颤意和痛楚，平静地开口：“身为一国之后，你便是这般言行？”

你果然说了，贺谚，能不能就此打住？我已经失去了徽缨，如今又失去了绿映，我不想再失去你。求你，别说。她的声音委屈又含着痛意，只可惜回映在心里，谁也听不见。

“如果你是这样的人，那么，废黜又如何？”

痛苦开始在心上蔓延，她的眼中终于露出了绝望，那么真实的失意。

贺谚垂下了目光，不愿看见她那么深刻的凄凉，“潇王后身为胡族之后，多次出言中伤他人，举止异常，轻视宫中纲常，即日起，废黜其王后之位···”他的声音无可抑制地染上颤意，强迫自己忽视掉她方才的那声轻笑，终是说出更残忍的话，“永世不得入胡宫！”

声音冷冷地，令人寒意顿生，却又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冰刃，让人感到可怕，那藏着深深寒意的声音却似火般无端在人的心上灼开一个口子。原来，这就是他的答案，这就是她的下场！

漠潇忽然想起以前种种，如今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他的回答不就是对她失败的嘲讽？或许这就是命，他永远兑现不了那个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呵，多么愚蠢、可笑？

眼睛渐渐模糊，倒下的前一刻，她的目光望进那如汪洋般深远的纯色中，意外地看见他眼里的悔恨与强烈的自责。

下一瞬，她了然一笑，如残缺的风筝失了牵引，坠落。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