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 燎(一) (4/4)
这时候那大户的独生子也早就死了。父亲对这门亲事早已绝望了。
他这些年操劳生意,两鬓早白,看起来很苍老,脾气也越发糟糕。
可是祖母棺前,他似乎也温和许多。听了忻姑的话,没有骂我们多管闲事,只是抽着旱烟,平静地回答忻姑:“这些年你们在城里闹的厉害,一日三变,又是总督又是总统又是新帝,什么这法那运动的。还不如乡下安稳,还依旧是老派正经,老式人物。我现在想通了,有皇帝没皇帝,还是这么过。你们的‘革命’――不靠谱!依我看来,一切还是照老时候来,最稳妥――至少比你们这些变来变去的稳妥。”
忻姑涨红了脸,想说些什么。终归说不出口。
他们的革命,也似乎的确局域于廖落几座城中。而情形也确不稳妥――最近又满天下地传谣,说袁世凯称帝才是对中国最好的,鼓吹起复辟来。
父亲说着,吐出一口烟,瞥她一眼:“我看你一辈子,是不婚嫁了。母亲养大我们不容易。你年纪已经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膝下荒凉。杏这个女儿,已经给族里说过了已经过了族谱,就当送给你养老也罢。只是我剩下的儿女……我也只剩下一双儿女了。要照我的法子养,自然会很稳妥。不用你费心。”
忻姑张红的脸僵住了。她一向爱许多的小生灵,自然也爱家里的孩子。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弟弟和小妹妹也远远带走。
可是纵然下了决心自此真的再不往来,父亲也还是她的亲哥哥。祖母只有他们一双亲生儿女,而父亲孩子本就不多,现在放走了我,就只剩下弟弟和小妹妹。
弟弟要传家业,家里是决不允许他走,弟弟也没有意愿走。
而小妹妹,她只有四岁,裹着脚,套着绣花鞋,缩在姨娘怀里要吃糖。她年纪实在太小,小到早就认不出两年没见面的忻姑。一看陌生人要靠近她,就嚎啕大哭。
无论如何,父亲再混账。还是她的哥哥。
她最后也只能喟然长叹。
后来又住了几日,我跟忻姑要走了。
离开的时候,父亲和弟弟,病姨娘,抱着小妹妹来送行。
父亲似乎想同我说什么,最后又没有说。只闷头抽烟,没有说一句话。
病姨娘抱着小妹妹,一直咳嗽。
弟弟也许是听了父亲什么话,披着孝,神情跟吸□□的人一样孱弱,也没肯叫我一声姐。
一行人没有一个说话。只是默默跟在我们后面。
那是此后十多年,我都记得的情景。
天上孤云,一行雁影,地上的草早就衰黄了,虽然树还有一点半死不活的绿芯,但秋风已起着凋落的叶子。放佛天地一下子和人一样沉寂下去了。
这样的凄凉的沉寂里,只有还记得我陪她玩过泥巴的小妹妹,像秋天里还不觉冷的小雏鸟,最后叫了一声:“再见,姐姐,再见!”
再见。再见。我在心里默默地回答她。
此后十多年,果然再也没有见到。
大争之世,世上的事闹得轰轰烈烈,我那时在外面,是年少的学生,总在跟着闹。也很少再想起老家。
父亲去世的时候没有见过,小妹妹十五岁出嫁的时候,也没见过。
“诺,前面就是桑庄。”车夫的嗓门和驴叫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跳下车,站在县城崎岖的土路上。心里还回荡着十多年前小妹妹的声音:“再见,姐姐,再见!”
她现在十六岁了,为人妇也已经一年多了。长成怎么样了?性情容貌如何?我一概不知。
总要见一眼。我一路向人打听,寻罗家的住处——那是小妹妹的夫家姓罗。
打听了一路,才找到最东的罗家。罗家的宅屋,看来是有气派的,似是个家境不差的人家。
门房一听我自报家门,说是林桃的姐姐,就很客气地进去通报,把我领到客房。
看来忻姑说的桃儿“做了少奶奶了”,“境遇不坏”,倒不全是安慰我。
我坐了一会,才有人姗姗来迟,犹豫地立在门口,叫了一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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