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匕见（三） (1/2)

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明明身体不能动了，神智却变得清醒，一阖眼，灵魂却像要飘上天一样，大有离开身体不再返的感觉……不是梦魇？懵了好一会儿，王夫人突然就想到了传说中的回光返照，死亡的最后一刻，整个人顿时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她这是要死了？不，她不要死！她还没看着元春做皇妃、生皇子，还没看到宝玉成家立业，她不要死！

王夫人想尽办法挣扎着！却绝望地发现，相对于神魂的清晰轻灵，身体简直跟泰山一样重，病重时还能挪动的四肢跟那擎天大柱般，任她怎么使劲命令都纹丝不动……

人呢？为什么没有人来？她骇害地张大了眼，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府里黑魆魆冷飕飕地像只吞人的怪兽，自己拼尽气力发出的气喘声简直就像洪钟大吕。

……如果是以前早有一堆人围着自己嘘寒问暖了，哪像现在！

那些该死的奴才，等明天，不，天一亮她就要将他们通通杖毙！竟敢擅离职守，不将她放在眼里！还有赵姨娘那个贱人，一定是她指使下人怠慢自己……王夫人恨毒地诅咒着，片刻不敢闭眼。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清凉的声音仿佛天籁从门外飘了进来，王夫人一惊遂又一喜，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果然看到一个婀娜若仙的身影缓缓踏进门来。

怎么会是她？！惊诧地盯着来人清丽脱俗的面孔，王夫人分不清是真是幻，不过她马上记起与林家的仇怨，眼睛不由迸出狠意来。

兰祯甜甜一笑，“很诧异么，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不是贾敏？是她女儿林兰祯！王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眼睛越发模糊起来，她这是索命来了？哼，林家也不过如此，落井下石……

兰祯指尖朝她胸口虚点，一丝白光注入王夫人胸口，原来胸臆滞塞无法喘息的王夫人咳了咳，呼吸顺畅了不少，视线也清晰起来。看向俏立床前的人，她问出口：“你到底……是人是妖？”不是贾敏，她似是松了口气，又觉得失望。

贾敏生前是她的手下败将，就是变成鬼了也斗不过自己。

倒是林兰祯身上似乎有某种让她害怕的东西，她看不透。普通的闺阁千金怎可能在深夜里随意出门？贾府虽比不得勋贵之家防护森严，也不至于让人如入无人之境……

想得深了，王夫人竟没察觉自己又可以开口说话。

“是人是妖有什么关系，总归是来送你最后一程。”兰祯转至桌边，拿出一个白玉雕小葫芦瓶，将里面的绿色液体倒到茶碗里，又执起水壶冲了些水进去。

王夫人以自己的心肠度人，眼睛针一样地跟着兰祯转，声音又急又尖：“你手中拿着什么东西？你、你要干什么？”绿莹莹的液体……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咦，她可以说话了！？

“从马道婆手里拿的，听说楚地桃花江一带的旅店常用它熬汤，可以解热毒瘴气呢。”兰祯举了举手里的小白玉瓶，见王夫人脸色惨白眼珠子乱转，轻轻笑叹：“你真有福气，这也是马道婆最后留的了，喝了它，你就不必再受病痛折磨了……你说是不是？”

当然不必再受病痛折磨，这是水莽草！喝了它熬的水会死！这是她曾经用来毒害贾敏的东西！！

王夫人瞳孔一缩，脑筋终于清醒了一些：“你骗我，马道婆怎么可能给你这东西？”

马道婆是下九流的人物，专做后宅妇人生意，擅长一些歪门邪道，为了钱也不怕害人，而她能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不出事可见其狡猾及保身手段高明。王夫人也是知道她为了自身安危从不卖同一种东西给敌对双方，才按下了杀人灭口的心——马道婆这种人尽管贱如草芥，无奈与京中富贵人家后宅有着道不清的关系，本身又擅长许多邪异手段，如果不能一击即死，其祸无穷。

重要的是，以林家人的清高和正派怎么会与马道婆这样的人有交集呢？

“当然不可能了，马道婆被人告发以诬蛊害人，顺天府的衙役冲进她的住所时她正在行那厌胜之术，被厌胜物所镇之人正是目前京中病得奄奄一息的右都御史刘大人幼子，证据确凿。

马道婆为人最是谨慎，以前做的生意竟一桩桩记录在册，这次也随着她密室里的害人证物全被曝露了出来，连累了京里许多有头有脸的人家呢！这种不起眼的东西，丢个一两件有谁会注意？”

王夫人一听便知马道婆完了！以前的保身之物这会儿都成了催命索。她死死的瞪着林兰祯，林家能从马道婆那儿拿到水莽草肯定是一早就盯住了马道婆，说不定马道婆出事也是林家动的手脚。

也不知是不是临死思维清明，她又想到了贾敏死后自己所行所谋之事皆不能成……不由也怀疑是林家暗中下了绊子。至少，相对于自己的各种不顺，赵姨娘却跟换了副心肠一样聪明不少，自己也不是没怀疑过她背后有人指导。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却也晚了。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林兰祯若想放过自己便不会拿着水莽草来了。

“你是来报复我的？呵，来吧，反正我也活够了！”想通了，王夫人也不怕了。以她如今的状况，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马道婆出事牵扯出自己又怎样，她做下的事儿还有谁不知的？这次有一大堆夫人太太陪着“扬名”她只有更高兴的份！也教天下人知道，不是她王氏狠毒，是天底下没有人是干净的！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