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5.他死了 (2/2)

浑浑噩噩间，我被池五抱上马车，车轮滚滚往前，将皇陵抛在身后，我浑身上下都觉得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逐渐离我远去。

也不知何时到了梓岚殿，再一次被池五抱进桑央宫，铃音和其他的宫女太监忙忙碌碌，池五说叫太医，因为一个小太监腿脚慢了，他杖责了小太监……

太医来得很快，仍旧低垂这头，只给我露出一个太医帽，锦帕搭在我手腕上，我顺着锦帕才见我的瘦骨嶙峋。

我也就震惊了一小下而已，没想到我会这么瘦，皮贴着骨，干瘪瘦削，恍如一个行走的干尸。

太医抖着身子说了一些废话，大意就是需静养，但我很失望，我现在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可有池五在，有这群人在，我死不了。

我也活不了，每天只能醒来一小会，被人灌药灌粥食，维持这幅残破的身躯，整个桑央宫暮气沉沉，恍如行将就木之老者，半只脚已入黄泉，剩些微妙的生命仍舍不得尘世苦苦挣扎。

唯有夜深人静时，我听到宫女太监们窃窃私语，讨论着我何时离世，以及他们皇上对我的关切，亦或是其他宫妃子的嫉恨之时，我才觉桑央宫还有些人气。

据半夜窃语的宫女太监们说，陆漾漾自那次被我请来后就被池五禁足在两仪殿，而其他的妃子们想来探视都被桑央宫外的看守挡了回去，池五像看护犯人一样将我藏在桑央宫内，除了他不让任何人见。

池五每日下了朝就会过来，坐在我床前一坐就是很久，其实我也想不通，我被他搬到这桑央宫之前，与他见过的次数寥寥可数，为何他每次面对我都是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想不通我便不想了，由着席卷而来的困意夺去我的意识，在梦里至少我能见到所有想见的人，我梦见了师父，她的药田丰收了，又问山脚的山羊胡大叔要了许多药种子，吭哧吭哧种了一亩地。

梦见白芨长高了，变瘦了，扛着一把不知名的剑在我曾经练过功的地方摧残那些花草树木。

梦见时婆婆鬓角白发多了，一如往常照顾师父和白芨的一日三餐，只是偶尔做红烧肉时会对着那盘菜发呆，她一定是想我了。

还梦见了夫子，他的草屋重新盖了，那张简陋的椅子修好了，又多了一张新的，也不知除了我和白芨还有谁会光顾他破旧的屋子，做那张新椅子给谁坐？

自然还梦见了迟商陆，他还是那幅白衣翩然的模样，只是不再笑了，脸板得比江侓还认真，身边仍旧跟着红陈，与迟商陆如出一辙的冰冷，桐秋在迟商陆的另一侧，威武得像一个将军。

还梦见了宗儿和庄穹川，南花和她的夫君，还有南木哥玲珑嫂子和溪儿，还有江侓，纪谷扇和宋素荷等等。

不知这样的梦做了多少遍，这样死不了活不了的日子过了多少天，只有一日我清醒时，听见铃音对小苗道了一句“天热得厉害”和“贪凉”之类的，我才知竟已是盛夏，可我察觉不到半点温度。

那顶太医帽在我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在我眼前晃一次，把脉后只知俯地抖着身体同池五告罪，我的身体没有一丝起色，就连肩头的箭伤也一直反反复复。

池五震怒，冷声如阎罗，“拉出去砍了！”

我动了动指头，惊醒了暴怒中的池五，他迅速转换面孔对上我，似是有些惊喜，红着眼柔声祈求，“怎么？你不想我砍他吗？你开口，我就留他性命。”

那顶太医帽很上道，抖着声音改了口，变作“娘娘饶命”。

他怎说得好像是我要要他命一般？但我还是动了动唇，嚅嗫着说了一个音。

那顶太医帽感恩戴德退出去，铃音等人也没了声音。

池五小心翼翼抱着我，端起床边的一碗粥食，用白瓷勺舀了一勺凑到我嘴边，我摇了摇头，闭上眼就想睡。

池五也不恼，柔声道，“莪术，你不能这样的……你这是在逼我，你若死了，王军铁骑就会踏平北斗村，我毁掉当年时离烬与武林盟签定的协议，让庄伯格带人围剿青苗山。莪术，我在乎你，你若把我在乎的毁了，我就毁掉你在乎的，除却北斗村和青苗山，还有纪宗儿和江侓……莪术，你活下来，哪怕不是为了我。”

我想了想，还是指了指那碗粥，池五温柔一笑，露出迟商陆的几分影子，我看得有些出神，盯着他的脸被他喂了大半碗粥。

他似乎很高兴，再也不说威胁我的话，喝过粥甚至还抱起我走出桑央宫外，池里的荷花开得正旺，盛夏的暑气从地上升腾至半空，温温热热的，倒让我有了一种活着的感觉。

桑央宫的宫墙外传来小苗的声音，“铃音姑姑，铃音姑姑，嬷嬷来了，嬷嬷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无意间一瞥，就见那高大的红漆木柱旁一人在阴影里驻足而立，她视线穿透了盛夏的闷热深深落在我脸上，我定定望着那恍如隔世的容颜，干涩的眼眶渐趋湿润，胸膛内的心也活跃起来……